非暴力溝通案例

憤怒與羞恥感 – 大面妹聽despacito

# 文章出自大眼仔和大面妹真實對話,由大面妹執筆
# 文章為池編寫的案例,轉載自非暴力溝通 – 香港

有天晚上,大眼仔發給我一條YouTube link,問我“你知道這個嗎?”

我好奇就點進去,打開,是一個全球最多人觀看的MV “despacito”。我一直忍著把這個MV看到一半,然後我跳到了MV的後段,發現後段比前段更過分。畫面太刺激我,讓我幾乎完全忽略了音樂。這個MV從頭到尾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在唱歌,畫面切換到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在走路,男人繼續唱歌,畫面又切換到這個身材火辣的女人……一直如此,到了MV後段,男人和女人在pub裡面遇上,女人一出場就是眾人焦點(那你也能想像她的穿著),接著就是那個男人跟她跳舞,摸她的身體。這個MV是全球點擊率最高的視頻,歌詞是西班牙文,我忍不住查了英文翻譯,裡面有很多性暗示,可是用了好多“愛”字在裡面。

這個MV對我衝擊很大,我看了覺得憤怒、噁心。我當下是覺得,這個MV展示女性身體的方式,好像是在對我說:女性只有身體,沒有別的,女性身體只是男人慾望的對象,並且女性以此為樂,樂此不疲。

第二天,大眼仔說起某個電影,然後說,這個電影在你看來大概就是販賣情慾吧。我知道他在從我對那個MV的立場,推敲我對這個電影的看法。我覺得我有必要澄清我的想法。

“我想澄清一下我的看法。首先,我不排斥性或情慾。對我而言,我看完那個MV,只想說,女性不只是有身體,能不能把女性當一個整全的人來看。而且我覺得歌詞裡面的‘愛’字真的很膚淺,明明那個男人只是渴望或者慾望那個性感女人的身體,歌詞裡面都只是描述身體,‘愛’這個字變得超廉價。我覺得很生氣。我覺得rape culture也和這個有關係,你知道嗎,這種MV就是在反映,男人覺得女性很享受這種被狩獵的感覺,女性穿得性感一點男人就覺得這個女人可以被上。這個MV被這麼多人看,多麼能鞏固這樣的文化……”

我絮絮叨叨又說了一陣。大眼仔見我重複講了憤怒和噁心,建議一齊深觀我的情緒,把憤怒噁心的感覺釐清。他建議我將早前送我的非暴力溝通小卡片拿出來看看。那個卡片小到能放進錢包,一面印有各種感受,一面印有各種需要。首先是感受的一面,卡片上描述我情緒的有生氣(angry)、失望(disappointed)、厭煩(exasperated)、防衛(guarded)、怨忿(resentful),還有我沒有想到過的——脆弱(vulnerable)。

然後我翻過去另一面看我的需要,我覺得respect(尊重)是最觸動我的,另外還有我不太確定的care(關懷)。

大眼仔專注聆聽,嘗試聆聽我感到噁心背後的內心世界和想法。原來,我憤怒、厭煩、噁心,因為我很需要一份對女性的尊重,尊重女性是整全的人,而不是只有身體。

另外,我覺得脆弱,因為我想要多一些關愛。在他的支持和聆聽下,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搞明白。我希望男性可以對於這種對女性身體的慾望有更多的自我覺察(self-awareness),我當然知道這種慾望是不可避免,但是,如果只有這個慾望在燃燒而沒有關懷、沒有尊重,那這種慾望就會變成暴力。另外,在我過去的經驗以及觀察一些女性朋友,我看到部分女性會把自己是否被慾望(desired)與自己的自我價值(self-worth/mattering)聯繫在一起。意思就是,如果一個男人想要和我做愛,那我就是有價值的,是值得被愛的(但我只能用我的女性角度來寫,我不了解男性是不是也這樣想)。我看見有些女性就是這樣尋找著自我價值,讓我覺得痛心。我希望慾望這些女性的人能有更多的覺察,而不是利用這些女性的脆弱,這是關愛的另外一個層面。

說完這些,大眼仔要去上洗手間。我自己一個人安靜了一下。我再次感受“脆弱”這個詞,一些其他的感覺竟然浮上心頭。他感受到我有較私密和脆弱的東西分享後,建議我們離開餐廳後,找個安靜放鬆的地方聆聽我。

我們出了餐廳,邊散著步,我邊和他講了我內心很私密的脆弱。

我浮上心頭的是“羞恥(ashamed)”。憤怒的背後,原來是羞恥,我為我的身體感到羞恥。我說出了我的控訴:“我沒有大胸、沒有細腰、沒有翹臀!到底什麼樣的身材才是好身材,都是男人、都是社會說了算!為什麼要這樣!”原來我為我身體的模樣而羞恥、自卑。

然後我又說:“那首歌的歌詞用了好多‘愛’字,好像我沒有這樣的公認為‘性感’的身體我就不值得被愛!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化妝品、護膚品、整容、纖體越來越多人光顧,就是這種MV傳達的信息——你沒有這樣的身體就不值得被愛!男性也是這樣吧,不夠大隻(muscular)就會自卑……”

我開始激動地說一些社會現象,大眼仔說,“你回歸到自己身體的感覺上。深呼吸一下。”

我深呼吸了一下,一陣難過湧上來。我說:“你知道嗎,我在很努力地學會接納自己的身體。可是,這個社會好像給我設下好多的障礙,包括這個MV,這個幾百萬幾千萬人看了說好的MV。”然後我哽咽了。我聲音顫抖著:“我覺得好無力。無論我怎麼樣想要學會接納自己的身體、愛自己的身體,我還是會看到這樣的MV,這個社會依舊如故,依舊用它的標準來要求我的身體,依舊告訴我——你不值得被愛。”

我們兩人都靜了,我沉浸在那份難過當中。我和大眼仔幾乎是同時想到:我們在哀悼(mourning)這個現實——這條接納自己的路上有重重困難,當我嘗試告訴自己I’m good enough的時候,我的羞恥感會被這樣的MV喚醒。如是者,我原本的憤怒和噁心,經過我和大眼仔共同的探索,變成了此刻的深深哀悼,卻讓我對於無條件接納自己更加篤定。

我們兩人安靜了片刻後,大眼仔跟我講,一行禪師教我們“aimlessness(無作)”,意思就是,你不用做什麼、成為其他人,你也可以享受你自己的存在,做你自己,好像花一樣。Be yourself, Be Beautiful。

我想起在中學的時候就開始羨慕花。不管有沒有人欣賞,都自顧自地開,做一朵花,舒展自己生命本來的形象。

大眼仔非常讚嘆這次對話,很雀躍地鼓勵我將這個關於MV的感受和想法寫下來,包括整個以非暴力溝通和正念來探索內心的歷程,可以讓更多人看到非暴力溝通如何可以深入觸及性別和社會轉化的議題。我覺得我膽怯,因為我覺得我不懂女性主義,性別視角我也不太了解。但是Carl Rogers說過,“What is most personal is most universal(最個人的也是最共通的)”,於是我就抱著一點希望,希望我的探索歷程可以引起其他人的探索,也希望讓讀著這篇文章的你發現,你不孤單,我們都在這條接納自己的療癒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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